夏毓卿
人生只初见【37】
第三十七章 清平之愿
谢圭瞅着息衍的侧脸，想了半天，才道：“将军，决定了？”
息衍还看着息辕离开的方向，老半天才“嗯”了一声，听起来更像是根本没听到谢圭说了什么。
谢圭接着问道：“将军这样决定，和白将军商量过吗？”
息衍的目光一下子投了过来，谢圭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。
息衍笑笑，转身往回走，谢圭赶忙跟了上去：“将军，我听说百里煜还是蛮可爱的。”
息衍点头，道：“你想讲什么？”
谢圭笑着道：“末将这几日在天启街上走，听说了一个传闻。”
“什么？”息衍也露出了笑意。
“宫中近期在加紧翻查过去的事情，是因为长公主和陛下之间已达成了协议”，谢圭顿了一下，道：“末将听息辕说起，将军之前曾进宫面见陛下，不知陛下可有露出意思？”
息衍不说话了。
谢圭看着息衍，想了想，道：“末将想着，若小舟公主此番真能成为皇室的合法继承人，对我们所谋之事而言也不错。”
息衍道：“非但对我们来说不错，简直对所有人来说都不错。”
谢圭道：“末将听着，将军的意思，对所有人来说都不错，也就是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对。”
“小舟是白毅的学生”，息衍喃喃道，“小舟是白毅的学生。”
谢圭瞅着息衍不说话。
息衍沉默了半晌，道：“众所周知，当今陛下和小舟公主之间一直十分友善，因为这个原因，小舟公主这些年在天启的生活才算是毫无风波。而之前，皇室已然翻查过过去的事情，那时我并未细想，现在想起来，长公主应该早就动了翻查小舟公主的身世这个心思了。”
谢圭想了想，道：“难道，长公主在给小舟公主皇室公主身份之前的那场翻查，除了查证已查证到的，还有别的用意？”
息衍伸手拿起了茶壶，道：“关于小舟公主的身世，自皇室到各国诸侯，这些年都默契地接受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。然而，若是真相并非如所有人所认定的那样简单呢？”
谢圭瞅着息衍手中的茶壶，忍了半天还是问：“将军之前那般吩咐息辕，难道不是因为这个？”
息衍喝了口茶，缓缓道：“方才也说了，长公主的思路若真如此，包括下唐在内，有很多方面将来在很长的时间之内都能分得到很大的利益。但我们得想一想，就算皇室有证据证明那个世人皆知的故事只不过是个故事，而小舟公主的血统来自皇室，但她终究只是个诸侯的女儿。更别提她的背后，还有长公主始终忌惮的白毅。长公主执掌大权多年，如今为何要这样选择。”
谢圭看着息衍，似懂非懂地摇摇头，道：“将军真的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？”
息衍不说话。
谢圭自知失言，暗自做了个鬼脸，接着道：“按将军的吩咐，我们的人也都已进城，也都布置好了。只是，皇室有了这样的传言，我们的计划是不是要调整？而且，这件事若真成真，我们事先提前有了准备，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要好。”
息衍拿起茶壶倒茶，道：“谢圭，你回想一下你所说的话，那就是问题的关键了。一件事若大到每个人都能插手分羹也都能分到一杯羹，那个给人分羹的人就成了所有人中最主动的那个。”
“不是拿到利益最多的那个？”谢圭接过息衍递过来的茶。
息衍笑笑，道：“当面对利益，每个人的本能都是抢到更多的利益。这点上，是酒馆的醉汉还是朝堂上的显贵完全没有分别。当人们因利益产生了冲突时，得到最大利益的那个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人们心中的凶手。如若仔细想想，你也许会发觉，那个拥有掌控所有人利益的权力的人，才是其中最有分量的。”
谢圭一字字道：“才是那个凶手……”
息衍看着谢圭，端起茶盏，微笑着道：“至于我们之前的安排，不要突然停下，但要更加小心。另外……”
谢圭截口道：“关注这个传闻，随时回报。”
息衍笑了。
谢圭道：“将军还有事情吩咐吗？没有的话末将就先告退了。”
息衍道：“离开这里后，你尽快去舞阳侯府跑一趟。让白毅明天抽空回家一趟，我有事找他。”
“回家？”谢圭皱眉，道：“将军，这……”
息衍笑道：“你放心去说，他知道我说的是哪里的。”
谢圭行了个礼：“那末将告退。”
院门还是虚掩着，院中已然打扫得干干净净得，连屋中的家具和锅碗瓢盆都已妥善更换过了，虽不甚高档，却也绝不是已荒废多年的院子的模样。
白毅在院门口站了许久，终于迈进了门。
息衍还没有来。
他既然专程相邀，必定是有要事要说，只不过是还没有来罢了，绝不会诓骗自己的。
白毅意识到在想什么时，长长地叹了口气。接着，息衍的声音已然自他身后传来。
“为什么叹气？”
白毅转过身，看着正走过来的人，道：“你说我为什么叹气，真是明知故问。”
息衍笑笑，道：“公主日常来来往往，你的府上多的是长公主的眼线，我那边更不适合谈我要谈的事情，不过你放心”，说着，献宝般变出了一壶南淮月，“酒还是有的饮的，你瞧，屋子也已打扫干净了，想烧水沏茶也不难。”
白毅瞅着他，道：“息将军要喝茶？有茶叶吗？”
息衍笑着道：“我说白大将军，我们还是先坐下吧。”
南淮月确实是难得的好酒，更何况这壶酒当真品质优良。
白毅瞅着息衍，放下了酒杯，道：“天启不会有这样的南淮月的，这酒，又是南淮来的？”
息衍点头。
白毅端起酒杯，道：“百里国主对你还真的是好。”
息衍看着白毅喝酒，笑道：“百里景洪对我再好，还能好的过白瞬国主嘛！”
白毅闻言，眉头一皱，道：“息衍，你今天约我来，难不成是想吵架的！”
息衍道：“这里，除了我们，没有眼睛。”
白毅看着息衍。
息衍沉默了半晌，道：“百里景洪确实专程给我送了几坛南淮月过来，实际上，他不光送了南淮月，还送了些其他的东西。但最重要的，是借着给我送酒，送了封密信给我。”
白毅道：“百里家族和皇室关系一向紧密，百里景洪不至于想做出什么违背家族利益的事情吧？”
息衍没有正面回应白毅，反倒问道：“在白瞬国主的眼中，是楚卫的利益重要还是皇室的利益重要？”
“楚卫拱卫皇室……”看着息衍，白毅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息衍没有等着白毅将后面的话讲完，只是笑笑，接着道：“百里景洪之所以借着给我送东西的理由送密信给我，就是不愿意公开违逆百里家族甚至皇室的利益。但身为一方诸侯，没有一个不想得到更多，总不能安于现状最终坐等自己被别的诸侯甚至被皇室吃掉。”
白毅道：“小舟毕竟是我国国主的亲生女儿。”
息衍拿过酒壶，晃了晃，叹气：“没了。”
白毅瞅着息衍，道：“那你们呢？”
息衍抬起眼看着白毅。
白毅又道：“那你们呢？”
息衍沉默了许久，终于叹了口气，道：“白毅，这些年，你遇事都要分的那么清楚吗？还是说你只和我分得这么清楚？”
白毅不说话了。
息衍道：“我记得，之前你说过，有时候你确实会只看到想看到的事情……”
“息衍……”白毅截口道，“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息衍抬手示意白毅听他说完，才接着道：“白毅，我不能保证所有的天驱，但我至少能保证我自己。既然我们都不愿生灵涂炭，为什么不能寻找一个我们都能接受的办法让它实现呢？”
白毅凝视着息衍，缓缓道：“清平的天下。”
息衍点头，道：“对，清平的天下。”
